呵, 现在想起, 原来, 我想从他身上得到那么多东西。歉意, 追悔, 愧疚,痛惜, 温情,忠实,包容, 信任……还有, 可以让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投奔,可以依赖, 可以温柔而沉稳地注视着我的眼睛,说:我们两人一起去, 就什么都不用怕——
软弱的眼泪不在我预期之中地, 突如其来涌进我的眼眶。
我极力想要控制自己软弱的表现。可是我失败了。只需要轻轻一眨眼, 原先已经颤危危挂在眼睑上的泪珠就大颗大颗地坠落下来,沿着我的面颊滑下去。
我想忍回自己汹涌的情绪, 忍得咬牙切齿, 双手紧紧握拳。我感觉不到自己肩头被芬丹用力握住的疼痛了, 因为我心底那种撕裂般的痛楚, 远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加强烈。
无数怨怼的情绪挤拥在我的胸口, 敲打着我的心, 仿佛马上就要破闸而出一般, 令我只想要用最快的方式,最简短的句子,刺伤面前这个人。最好,是让他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疼痛,一样的愤怒,一样被遗弃的寒冷!
“……我想要的也许有很多,但决不包括一记‘光明圣言’!”我尖锐地反击他。
这句话一出,芬丹原先的目眦尽裂、面色铁青、额冒青筋、怒意勃发……等等等等诸般情绪,忽然全都消失。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发白了,湛蓝的双眸里忽然涌上了灰色的悲哀和黯然。
看到他这种近似示弱的神情,我乘胜追击,垂下眼睑,语气放软。
“我想得到的,是那样一个人,他在最艰困的时候,在我最彷徨的时候,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对我说:我们两人一起去,就什么都不用怕——”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控制得很好。我以为我从那个充满了小白言情天雷文章的现实世界穿越而来,见多了种种虐心的桥段,深谙如何令他痛苦的方法。我先是逞强,再是落泪,如今又改用柔情攻势,软硬兼施,刚柔并济,不怕他不为之动容。
只是我算来算去,独独漏掉了一件事。
当我再度在芬丹面前,复述他曾经在吉勒丹议会楼顶,日出的时候,对我说过的那句话的时候,我从没有想到过,我的心会是这么酸涩,这么痛苦,这么绞扭着,复杂而感伤。
那些往事,与面前的这个人,如同这个游戏一般的虚幻;然而当我每次回想起来的时候,那种细微的、困惑的刺痛却真实而清晰,告诫着我不应软弱,不应回望,不应留恋。我是来自于现实世界的穿越女,操控过这整个游戏世界的正邪对峙离合悲欢;所以也许我不应该纠缠,只应该抛开一切,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
芬丹,你问我想要得到什么?其实我最初只是想要回家,可惜发现自己没有办法。于是我想要在这个游戏里生存下来,生平第一次想要依赖着某个人;可惜到了最后,那个人并不理解我的苦衷,背离了我的信任。
现在,我想要做到的,却只是证明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够活得很好,因此我千方百计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筹谋着要顶着伊拉娅的外壳动用黑暗精灵的军队攻击拜娅拉,煽动妖姬宠姬媚姬们,半路抢回狮鹫帝国的安德烈小王子,花言巧语说服拉特格同意与我合作……
可是到了最后,我才明白,我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主宰自己的人生,可是这个不得不做出的决定,却将我更加推离面前的这个人。他与我正邪不能两立,但我离开了谢尔戈的背景却又不知道能投向何方。假如艾罗兰的那位神通广大的龙骑士蒂耶鲁还活着,我或许还能恳求他替我洗洗白,套个更合适的正方马甲;但是现在他也被那个天杀的拜娅拉害死了,所以我只能顶着恶魔领主耶泽蓓丝的响亮名号,继续在大家的期待中为非作歹,祸害社会。
我已经往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飞奔而去了啊,去势决绝,无法回顾。我的脚步,也许可以成就耶泽蓓丝这个游戏里的女配角的巅峰地位,然而却将我最初想要做个好人的初衷抹杀得无影无踪。
我垂下了视线,轻声说道:“……我终究没有得到过,那样一个人。芬丹,你从没给过我做黛蕾尔的机会,所以,我仍然是耶泽蓓丝……我只能做耶泽蓓丝,才能有机会活下去……”
这句话也许击中了芬丹的神经,或是他内心最深处某个最柔软而脆弱的地方。因为我感觉到他握着我双肩的手忽而一抖,他的语气无限黯然,喃喃道:“是么……原来是这样呵……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什么呢?我很想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只是这个游戏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凑巧得近乎刻意——正在这时候,门外那两个忠实古板不知变通的门卫,又叩响了大门,扬声禀报道:“芬丹大人!加兰从安菲尔回来了,有紧急情况要向您立即当面报告!……”
芬丹脸上忽然显出一丝仓皇之色,倏然飞快地松开握着我双肩的手。几乎在同一时刻,房门已经打开了,芬丹那个心腹,花花刺青男加兰,正倒提着他那两柄长剑,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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