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从重锤变成爪刀,在夕阳的照耀下,寒芒如花绽放,装甲车车头装甲剥落,露出后面车长骇然失色的脸。
原本的冷厉与残酷已经被冷汗与恐惧所取代,望着少年的脸如同在看一个恶魔。
引擎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履带刨动地面,喷出一股股飞溅的粉尘。
驾驶员使劲踩下油门,想象着机车把前面两个碍眼的家伙碾成肉酱的一幕。然而那真的只是想象,仅此而已。
“谢谢!”嘶哑虚弱,但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
面对怪物一般的少年,青年没有像装甲车驾驶员那样露出害怕的表情,反倒觉得很安心,很平静。
是谁让怪臂少年成为正义的使者,又是谁让万物之灵成为邪魔的宿主。
长着怪臂的少年与长着人脸的驾驶员,谁才是恶魔?
这真的很讽刺。
罗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点点头,然后将右臂分化出一条触手,缠住灰熊装甲车驾驶舱里的两名乘员,将他们丢到车外的马路上。
他并没有因为救下青年,做到了一个英雄该做的事情沾沾自喜,觉得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与人生价值,反而觉得很迷茫。
谁才是英雄,影视剧里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人是吗?以前他认为是,并立志做一个那样的人。
但是现在,看过物质文明进步所带来的道德沦丧,看过握有武力与权力的人对生命的不尊重,长久以来的价值观开始动摇。
所谓英雄,真的如想象中那般,只要拥有力量与一颗正义的心,就可以做到吗?
装甲车失去前行的动力,但是履带与底盘上的血迹还在,沾满灰尘的肉块还在。
道路两侧的尸体渐渐变得僵硬,可以看见一张张痛苦而愤怒的脸,有的仰面朝天,有的扑倒在地,有的抱在一起,互相支撑,互相慰藉。
街角隐约有人头攒动,坦克的轰鸣清晰可闻。远方的枪声已经稀疏,嚎哭与呐喊却更加凄惨与悲凉。
青年用力攥紧双手,看着后面两个身着朝圣者级动力装甲的士兵在那些没有死透的平民身上补枪,然后听到装甲车驾驶员的叫喊,快步赶来。
枪口硝烟流转,溅在脚踝的血液拉出一道道扭曲的痕。
“他们来了,快走……”
少年的背影很结实,但哪怕是钢铁铸成,凭他一人也不可能是一支军队的敌手。他们是来杀人的,用平民铸造的枪,收走平民的命,用平民供养的人生,夺取平民的未来。
这不讽刺,这很可悲。
少年没有回头,站在那辆沐浴着诅咒与死亡的装甲车前,仿佛呆住,没有注意到快步赶来的士兵,也没有听见身后的呐喊。
他想起来,但是脚很痛,他想抓住少年的腿,但是够不着。
然后,他听见重物踩踏地面的声音,听见凄厉的长啸,听见由远及近的如潮轰鸣,还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
“杀……杀光那些军人。”
由头顶浇落的绿色黏液让他惊醒,两道黑影从眼前掠过,如同一道狂风,将那两名身着动力装甲的士兵扑倒在地,用雪亮的爪刨开冰冷的铁皮,带起汹涌的血。
嗖,嗖,嗖……
一道又一道黑影从他的身边掠过,带着连绵如潮的雷鸣,奔腾而去。
那两名被少年丢到地上的驾驶员成了它们的踏脚石,骨骼碎裂与血水四溅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重复再重复,循环再循环。
刚才那两个人用战车碾过许多死尸与活人,以践踏生命的尊严为乐,但是转眼时间,他们也成为那些异形铁蹄下的烂肉与碎尸。
报应来的真快……
一头体型堪比装甲车的大虫迈着6条腿从他的身边走过,类似人类手臂的附肢指着街区拐角滚滚而来的坦克部队,发出一声长啸。
忽然有一道阴影遮蔽天空,慢慢赶走太阳的光辉,让黑暗提前到达这片街区。
一头巨兽由广场上空掠过,粗大的附肢铁索一般轻轻招摇,丑陋的头颅发出呜呜吼叫,一只又一只绿莹莹的大虫从它腹部的大洞里钻出,落在地面变成兽潮中一颗颗绿珠,往坦克驶来的方向涌去。
前方高楼背面闪出一道阴影,一颗金色的眼球出现在被夕阳映红的玻璃幕墙上,镜像出令人震惊的画面。
带着肉翼的后虫发出咕咕轻鸣,在兽潮上方掠过。广场的北方黑潮汹涌,长着狰狞口器,类似蝠鲼的大型生物晃动肉翼的同时,将一团又一团黑影喷出,以滑翔姿态落下,进入高楼林立的市区。
爆炸四起,枪炮震天,楼顶漫过的如山巨兽渐渐吞没整座城市的天空。
青年摘掉头顶的白布,紧紧攥在掌心,身后抹过的风把它荡成猎猎飘扬的旗帜。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平静的目光望向远方,看着战火绵延远去。
如果放在别的时间,看到这些丑陋的生物,他会大叫着跑开,躲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今时今日,他感到很安心,很欣慰。
在城市的另一边,被驱赶到角落等死的人呆呆望着巷口被异形扑倒的士兵,看着他们被利爪划破胸膛,鲜血夹杂着肉块涌出。
刚刚他们还在商量怎么杀人才好玩。
在市中心的钟塔前,跪在地上的人呆呆望着那辆在绿色汁液下快速消融的装甲车,听着里面的驾驶员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在被炮击夷平的废墟中,一个浑身沾满鲜血与灰尘的人从碎石瓦砾中艰难爬出,拖着一把报废的步枪用仇恨地目光望向街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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