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要他们眼睁睁看着己方舰队成员被一个一个相继送上西天却无能为力。
这很卑鄙,更加残忍。
军士长习惯于选择性忘记,他忘记当初在“迪拉尔”的所作所为,忘记“厄运使者号”舰载机联队在“克里斯蒂尔”地面狂轰滥炸的景象,忘记他带领登陆部队用“开膛手II”扫射那些手无寸铁的“研究员”的景象。
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认为那是耻辱,那是耍弄,那是欺人太甚。
比起唐方,其实他更卑鄙,更残忍。
他只是很“聪明”,“聪明”的不会去思考这些没用的道理,因为有些人活的就是那么简单,上级说怎么做他们就会怎么做,上级让他们往东,他们不会往西,上级让他们成为一条狗,他们就绝不会试着当一头雄狮。吃别人丢过来的骨头,总要比亲自觅食轻松,不是么?
做雄狮一旦衰老,难免会被后辈赶出曾经的地盘,而当一条狗,起码可以安安心心老死,最多就是被人骂几句罢了,何况有些人连狗都当不上,不是么?
所以,这不耻辱,这很光荣。
既然他是光荣的,那他的敌人一定是卑鄙的,一定是残忍的,一定是令“人”不齿的。
狗的逻辑,不外如是。
距离武器系统上线倒计时已经不足20秒,军士长把战斗小组第一火炮手推到一边,自己坐在座椅上,右手紧紧抓住操纵杆,只等武器系统上线。
他认为必须还以颜色,要给那个姓唐的一点厉害瞧瞧。常言道,打不过还不能骂人么?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局面下,命都朝不保夕,起码也要放几炮,死的更有英雄气概一些。
军士长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从侧面望去,真的好像一只挤着鼻子呲牙咧嘴,似乎打算跳墙的狗。
海瑟琳记得当初骂唐舰长狗急跳墙骂的最欢的人就是他,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好像一条怒而乱吠的狗。
她不认为对方会给他时间,哪怕武器系统上线只剩15秒钟。
“厄运使者号”的港口向外吞吐出一架又一架穿梭机,那是机库附近的船员在弃船逃亡。外面是成片成片的战舰残骸,体型小一些的飞行器稍有不慎便会被高速飞行的碎片击中,起火爆炸。
反正留下也是死,出去也是死,有些人选择搏一回,万一能逃出生天呢。
唐方不可能杀光所有人,总有人可以逃出去,谁不想当那个幸运儿?
杜邦•卡塔兰德不想,他选择战死,与厄夜军团第一舰队共存亡。
海瑟琳同样这样选择,即便她是一个女人,但是战场上无分男女,只有敌我。作为一名高层军官、帝国贵族,临阵逃脱是罪责、是耻辱,只有慷慨赴死才是贡献、是荣耀……哪怕姓唐的在故意羞辱他们。
她想错了,很多人都想错了。唐方一点没有要羞辱他们的意思,把“厄运使者号”留到最后仅仅是一件下意识行为,就像一个得到许多糖果的小孩子那样,最好吃,或者最好看的一块总要留到最后才会吃掉。
他真的很冤枉……
当武器系统上线倒计时只剩8秒的时候,“厄运使者号”舰桥众人将注意力转移至2号大屏幕上,因为在哪里正有一艘战舰由虚变实,浮现在众人面前。
太空是黑暗的,是冰冷的,它同样是黑暗的,冰冷的。
黑暗来自涂装,而冰冷来自外形。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望着那艘像毒蝎一样的战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使劲咽下嗓子眼卡着的口水,或努力握紧颤抖的手掌。
军士长握住操纵杆的手在哆嗦,他是一名老兵,大大小小战阵经历过无数,哪怕面对死亡,都不会表露出畏惧表情,然而今时今刻,在看到那艘蝎形战舰时,他只觉头皮一麻,禁不住浑身恶寒。
蝎形战舰的造型实在太诡异了,人类社会压根儿就没有这样骇人的东西,浑身漆黑如墨,仿佛连光芒都能吞噬,表面看不到任何舷窗、指示灯之类的东西,像一个从地狱钻出的邪恶怨灵,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在它露面的一瞬间,舰桥所有人的脑海里都闪过一个同样的念头,这艘蝎形战舰应该便是那艘隐身战舰。
那个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家伙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军士长舔舔干涩的嘴唇,用力握紧沾满汗液的操纵杆,在心里默默倒数。
海瑟琳望望身后静默不语的舅父,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肚子里。
“你是不是奇怪它明明可以躲在暗中偷袭,却为什么会露出行藏?”
杜邦•卡塔兰德不等她回话,低声说道:“我想……我们想错了,他并没有在羞辱我们,他很仁慈……”
声音压得很低,很轻,比起回答海瑟琳的疑问,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武器系统上线倒计时定格在“2”,一道粗大的银白色光束由黑暗中骤然扩大,“厄运使者号”似被一柄银龙枪洞穿,火光顺着中子束蔓延的轨迹向外涌,爆炸将舰体撕裂,震爆波在内部蔓延。
舰桥灯光熄灭的那一刻,海瑟琳没有像其他女性船员那样尖叫,也没有像军士长一样爆粗,她在认真琢磨那句话,“他很仁慈。”
仁慈吗?或许吧……起码,最后的最后可以知道他们到底死在谁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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