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唯’,那是张贞的字迹。
他写她名字的时候,喜欢用漂亮的艺术字体。他执着的认为,她在他心里独一无二,连写她名字的时候,都会十分认真,从不马虎行事。
那字看得出来是新描过的,层层叠叠的痕迹重在一起,与周围颜色暗淡的天花板相比,显得特别分明。
这里张贞坐的位置,仰头就能看到周唯的名字。
她在不满他每天宁愿花大部份的时间坐在‘书房’创作的时候,却不知道他抬头就能看到她的名字,这兴许是他坐在这空间狭窄的位置上,除了起身之外唯一能做到的动作了。
周唯的表情开始有一瞬间的松动,她顿了半晌,桌面上摆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张贞父母打来的,他们是问她几时能收拾好儿子的遗物,准备来拿的。
挂了电话,周唯开始收拾起桌面上的东西,画稿下面摆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没有寄出去的地址,也没有收件人。
她有些好奇的拆开信封,那信是张贞写给自己的。
他准备与以前的自己告别的。
以前的他接的是插画工作,兼顾兴趣与爱好,可是却少了陪她的时间。
他比很多人都努力,从这些叠得厚厚的画稿就能看出痕迹,他渴望成功,渴望给周唯更好的生活,每当困在这一方天地,感到疲累、乏味时,他总会仰头看看自己亲手写下的周唯的名字,那会带给他无限的动力,仿佛她仍陪在自己身边,鞭策着他继续往下走,让他不能放弃。
可是梦想却与现实背道而驰,他在努力向梦想靠近时,却离周唯越远。
当有一天,发现女友与他已经无话可说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发现问题症结。
她天**漫,喜欢惊喜与感动,可是他却内向不擅言辞。
当有一天,时光将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的甜蜜与情感磨去,只平静如一波死水时,他却突然开始为她感到惋惜。
他的信上,曾提到两人恋爱之初,她笑得温柔而又甜蜜的样子,那样的笑容,对于他来说如阳光一般,照耀进他心里难以忘记。
当有一天那缕阳光被长久以来的乌云所覆盖,她眉眼间剩下的就尽是阴霾与疲惫。
所以他准备改变自己,像当初周唯所想的一样,找个工作,两人接下来一起努力。
这也解释了,他出事前几天,总是神神秘秘的消失。
他的旧电脑里,投了许多封简历。
他收起了自己视若珍宝的画笔,网上再也没有订购素描纸,反而将她曾喜欢的东西列了一张清单,却没想到愿望还没实现,他就已经去世。
她迫切的想寻找他留下来的其他东西,她打开他留下的遗物,一只装在袋子里的手机,出事儿之后,警方在现场找到的,屏幕已经摔碎了,但仍能用得了。
他手机的密码多年来如一日,都是她的生日。
当打开手机时,周唯却发现他手机里出事前两天收到的短信中,显示他几天前曾有过一笔大数目的金钱提取,不知道花去了哪里。
他近来没有大量购买东西的举动,出事之前甚至对于花钱的事儿提也没提,这令她感到十分好奇。
她问过张贞的父母,两位伤心的老人对此一无所知。
她猜测张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急需用钱,或者将钱借给了哪位友人。
周唯想了很久,也没有头绪。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应该跟过往做个了结。
当周唯来到两人交往之初常来的西湖,她忆及华灯初上时,两人曾在这里发生争吵。
那是两人之间仅有的一次大声争执,他的性格实在太闷了,连话也说不出来,更显得她的歇斯底里。
她坐着出租车离开时,他站在后面,一脸的无力。
回忆越多,张贞原本模糊的形象在周唯记忆里就越分明,她像是找回了昔日甜蜜的感觉,她忘了自己曾对于两人相恋之初最喜欢来的西湖到后来有多抗拒。
她来到西湖,来到他曾发誓过,想要在这里一间美术馆里出展自己的作品。
当沿着鹅卵石小径,来到那间美术馆的时候,她想起自己与张贞早年曾来到这里时的情景。
那时他还年轻,神情也不像后来那样带着疲惫,他眉眼间带着朝气,带着憧憬:
“我希望有一天,这里可以摆满我的作品,供大家欣赏。”
她忍不住笑道:
“大师的作品,都是在大师去世之后,才被赋予独一无二的价值。”她说完之后,又笑着哄他:
“可是别灰心,哪怕别人不看,但那一天我一定会陪你一起来看的。”
两人当时笑得嘻嘻哈哈的,那时二人还形影不离,后来的就渐渐不再提及梦想了,因为她抗拒。
自然张贞没有再说过想要在美术馆中摆满他的作品,两人从此以后也再也没有一起来过这间美术馆,那时她说过的誓言自然也就不再作数了。
美术馆出来的人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诧异与吃惊,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对于别人的眼神自然没有放在心里。
当她迈进美术馆内,周唯一下就呆住了。
这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画的全是她。
有睡着时的她,有微笑时的她,有她不开心而闷闷不乐的样子,也有她沉思时的情景。
她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这里摆满了她的影子,四周仿佛挂着镜子,折射出每一个不同面貌的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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