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极殿,朝会伊始。
“若无它事,便散朝吧!”崇祯皇帝先是故意看了一眼站在文官队列最前面的内阁首辅蒋德璟,才伸了伸懒腰道:“近期忙于国事,朕都有些乏了,要早些回去休息。”
“陛下龙体欠安,臣等惶恐!”阶下群臣连忙同声喊道。
“陛下,臣有事起奏!”
就在满朝臣工都松了口气的时候,蒋德璟却忽然不合时宜地站出来,躬身行礼说道:“陛下,臣以为复设三厂一卫乃善政,然四署衙门皆归于京,却是大大的不妥!”
三厂一卫,向来是崇祯皇帝鹰犬的集中之处,但凡敢说一句坏话之人,眼下不是被诛就是被撤,蒋德璟忽然提及此事,难不成是想要朝中再掀起血雨腥风?
不过能站在朝堂上的人定然不会是区区后辈,都是大大的老油条,其实已经有不少人在暗中琢磨,这蒋德璟虽属闽党,但却更是帝党,又怎会行此荒唐糊涂之事,此番怕又是顺圣意而为。
故而,朝中诸人虽然心下震惊,但却皆是不为所动,静待后话。
崇祯皇帝听到此言,面色顿时阴沉下去,不过也没有按众人所想那般直接发作,坐下来静静说道:
“朕却以为此举百利而无一弊,到底有何处不妥,你且仔细说来,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可要治你的罪!”
“遵旨。”蒋德璟心道这皇上不愧是皇上,装起来倒是像模像样,当即再次行礼,同样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继续说道:
“京内东厂、西厂分而监察,而内厂独主内廷,此本为万利。”
“然至今来说,厂卫之多尤甚差吏,街巷既无官府弹压,却犹有番役厂房立之,以致地方混乱,百姓惧番役而不惧差吏,长期以往,国将不国,治又安在?”
崇祯皇帝这次罕见的没有发怒,却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蒋德璟继续说下去。
“谢陛下,言之于此,请恕罪臣犯颜之罪。敢问,陛下复设厂卫究竟所为如何?”
这可不是在商量的范围之内,崇祯皇帝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蒋德璟,才是回道:“为监察文武百官臣工。”
蒋德璟点点头,又问:“如今又为何?番役既监察文武百官,又管浩瀚臣民,官府、有司、都察院、大理寺设与不设,又有何异!?”
听见这话,就连当日参与议政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德化都是满脸惊怒,连忙叱道:“放肆!”
喊完,王德化忽觉不妥,连忙加道:“天子在此,岂容汝等犯颜僭越!?”
“不妨事,不妨事。”
崇祯皇帝摆摆手示意王德化退下,其实崇祯对历史上的蒋德璟还算是比较熟悉。
这厮在历史上记载上说的,虽然做成的实事不少,能力不错,但他说过的话却几乎都是海瑞那种直面犯颜的,也就是那种中用不中听的。
蒋德璟在原本历史上被爱面子的朱由检雪藏一段时间,直到快上吊才想起来,此番他忽出奇招,不按套路出牌,倒是挺让崇祯皇帝觉得以外。
但也就仅此而已,毕竟当了这么久的皇帝,心性也该练出来一些,寻常的话和事情基本很难让崇祯表情有所变动,除非是特意而为。
“朕觉得...”崇祯皇帝先是买了个关子,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蒋德璟此番必死无疑之时,却忽然笑了笑,说道:
“阁老说的挺对,这三厂一卫是监察天下臣民,自然不能老是在京内窝着。”
“阁老今日所说倒是让朕想起来一些事,王德化,散朝之后你亲自去曹化淳那儿一趟,就说打今儿起,西厂在京所有衙门都要尽快搬到南京。”
王德化自然不敢怠慢,连忙点头连称遵旨。
“至于东厂,就负责京内除皇城内廷以外的全部地区,锦衣卫嘛,还是老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像上次福王那种破事儿,还是锦衣卫去拿人。”
话的最后,崇祯皇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又提了一遍前不久处置五王的事,这更是让群臣对西厂搬迁至南京一事不敢丝毫携带。
毕竟,要是有西厂在牵制,东厂倒还不敢太过猖獗,此次京城全都交给东厂,对他们而言,坏处比好处更多。
对于福王朱由菘等五王之事,群臣更是深感惶恐,这朱由检都混到什么地步了,那可是正宗的皇亲,这他都敢动!??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动,是直接撤藩、除国!
福王一藩是神宗万历皇帝封给自己儿子朱常洵的,一直是皇亲中极为尊贵的存在,然而这才到了第二世,居然让朱由检给撤了。
朱由菘的处置方式和朱常浩、朱常庶他们还不一样,后面两位起码会留点银子,手里还能带着全府人员,招募地方兵马、流民,出去真正做个“王”。
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们也算是摆脱了。
可朱由菘就有点可怜了,除国就代表着福王一藩彻底消失,而且随着崇祯皇帝一直诏书,福王整府全都沦为庶人,家财充入内库,这和地方屁民又有甚么区别。
眼下朱由菘正和全家在通州,崇祯皇帝说的挺好听,是“颐养天年”,可在场这些人谁不知道是被监禁在那里,一辈子出不了宅院。
朝会就这么结束了,群臣哪儿敢忤逆,只好各自带着说不清的忐忑心思回到府中,一旦被家人问及,往往又是不想言说,一副苦闷之色。
已经回到暖阁坐下的崇祯皇帝脸上泛起杀意,冷笑几声朝身侧道:
“李若链,锦衣卫可有擅长暗杀的人?”
闻言,李若链连忙抱拳道:“回陛下,弟兄们早都准备好替陛下出生入死了,这等事北镇抚司最为擅长!”
“好。”崇祯皇帝点点头,看着御案上摆着那份通州东厂地支报上来的消息,冷冷道:
“你立即回去点三十名忠心可靠办事利索的锦衣卫,乔装前往通州,福王全家,务必一个不剩!其余的,就不用朕再多说了吧?”
“臣明白!”
“去吧。”
......
大约是第二天夜里,负责守卫通州朱由菘一家宅院的把总因公调走大部分兵马,只留十几人把手门口,三十余名黑衣人趁夜翻墙进入。
第三天下午,通州守备急呈递京,称被废福王朱由菘全家尽亡,本人不知去向,其全家三十余口,上至年迈老者,下到啼哭婴孩,竟甚无一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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