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了端木临之后, 阿苦在烛阴教的日子过的……意外地很滋润。
云孤雁的确给了他极大的自由。教主按阿苦的要求, 在那间小木屋里没有安排任何监视的人手,只在那片山崖上下与桃林之外布了些阴鬼,并让关木衍每隔五日来看一看阿苦的身体情况……仅此而已。
温环曾担心日后阿苦受不住取血之痛,想不开准备一死了之可怎么办。云孤雁却很有把握地说不会, 他看透了在这孩子在无拘无束的表面之下还保有着掩藏至深的傲骨。这样的人一旦主动承诺了一件事, 必不会暗中反悔的。
于是阿苦就这么在那间仙境似的桃林中住了下来。
独自住进这间小木屋之后,他非但没觉得有什么不便,反倒快活得很。
他照旧努力练功——把自己这药人之身送了出去,可不代表他不想活了,多活一天还能多享受一天呢, 自是要全力以赴。
他也照旧努力修习医术——说什么舍弃过去, 他身上流着的到底还是端木家的血,天生对医药有着别样的喜爱。
同时, 他还努力地让自已过的更舒畅些。
事实上, 在成为关无绝之前的阿苦, 或者说端木临……原本是个很不喜欢委屈自己的人。
他的父亲端木南庭, 自他记事以来就对他苛刻冷淡;他的母亲刘氏出身卑微, 性子又柔软懦弱, 哪怕想对儿子照顾些也只敢偷偷摸摸的。一般来说,这种爹不愿疼娘不敢爱的孩子,只有两种路子可走, 要么任由外界欺凌的惨兮兮, 要么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临小公子明显是走的第二条路。别的世家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 学的是琴棋书画;他却会生火做饭,会洗衣缝补,本应是还在父母的庇护下撒娇的年纪,却已经能把自己周身的杂事打点得很利索。
远离了药门后,一开始每日还有人专门为他送来三餐饮食和养血的药,后来到了夏天这小孩儿嫌烦,就开始自己做饭自己煮药,居然很是有模有样。
那天关木衍来看他,见这小孩儿端了一盆新烤的烙饼从里头转出来,差点没把一双眼珠子吓掉了。
阿苦仍是一身青衣,挽着袖子束着裤脚,冲他露出个灿烂的笑。
小少年将盆搁在桌子上,双手圈着盆沿儿,用近乎蛊惑的软软嗓音道:“我托教主新买了面粉、葱花和油做的饼,长老要不要尝尝?”
那薄薄的烙饼被烤得酥脆金亮,葱香扑鼻。关木衍点点头,就见阿苦自己先叼了块饼自在地咬着,含糊不清地问:“《万慈药纲》第一卷第三部第十二条的药是什么?”
关木衍怒笑着指着他:“嘿你小子!你家万慈山庄的书我怎么知道!?”
木屋的采光很好,外头夏日烈阳的光正巧就照在桌上。阿苦不紧不慢地嚼着饼,外面那一层金黄色的脆皮被孩子的小尖牙咬碎时发出诱人的声响。
关木衍僵着老脸和这小少年对峙了半天,许久咽了口唾沫,“……紫珠叶。”
阿苦眼睛一亮:“哎对,就是它,我想起来了。”
说着他将圈着盆的手一松,关木衍立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了一块饼大嚼特嚼,几口就囫囵吞进了肚里,看着阿苦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只小妖怪。
阿苦微笑道:“好不好吃啊,长老?”
他当然知道一定很好吃。他做饭的本事是当初在山庄时跟一个老厨子学的。那老人矮小驼背,一脸的煤灰,没几个人知道他年轻时是给端木世家摆的宴席做主厨的。
“……”
关木衍抹了抹嘴巴上的油星,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忽然嘿嘿笑道:“小子,咱俩做个交易吧。”
“以后你给我做饭,我教你医术,怎么样啊?”
阿苦眼睛一亮,“真的?”
“这能有什么假么。”关木衍伸了个懒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我曾立过誓,此生再不收徒。说好了,我们这只是个交易,你小子可不许以百药长老的弟子自称。”
“谁稀罕当你的弟子!”
青衣小少年把眉一扬,他又挑了块烙饼,就把一整盆都推向关木衍那边,笑道:“成交了,剩下的都给你。”
……这只是一个寻常的中午,太阳毒辣辣的照着桃林中的木屋。谁也不知道十多年后,是否有谁会面目全非,是否有谁会追悔莫及。
世间氐惆事,大抵如此。
……
时光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江水般流淌而去。
夏日的绿叶渐渐染上了金黄,地上坠了秋果又被飘雪遮盖,待得冬霜消融又有新芽与花苞在神烈山上散发出勃勃生机。
一年转眼而过。
又是初春的季节。
养心殿一直往南,息风城靠山的一处边缘,立着一间于数年前新修建的小阁。
小阁有个很简素的名字,长生。
刚过了八岁生辰的烛阴教少主云长流就独自住在这长生阁里。
其实要说独自住并不对,在这小阁里还有数位仆从陪伴着他。
但要说陪伴似乎也不对,因为这些仆从统一以面巾遮脸,多用手势与他比划,连出声都很少。与少主之间,除了惯例的“用膳”、“喝药”、“添衣”、“就寝”的叮嘱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云长流依稀记得起初并不是这样的,似乎是几年前,有一位温柔地照料他许久的老仆突发疾病暴毙而亡,那次他被刺激到毒发,险些没熬过去。醒来之后,身旁的人就被父亲换成了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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