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白天,有两个男人注定颜面尽失,一个是已死的陈子南,一个却是将陈子南罪行公诸于世的黎承睿。
陈子南因为在其租住屋内发现性虐□□室被媒体曝光而身败名裂,这么对一个死者无异于死后掘坟鞭尸;而黎承睿,却因为其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突然摇身一变,成为凶杀案嫌疑人的情人被警方传讯问话而头顶一顶硕大无朋的绿帽子。
黎承睿平时为人率直谦和,加上出身警察世家,几位高层或多或少跟他家中长辈有点交情,所以他在警局上下都吃得开。出了这样的事,即便平时暗自嫉妒他或看他不顺眼的同事,出于面子上的考虑也不好落井下石。大家都是男人,最懂家中红杏出墙对一个男性自尊的打击有多大。且香港虽西化多年,内里观念却仍保守传统,男人出门要讲面子,老婆给戴绿帽,还戴到警局人尽皆知,任是黎督察风头再劲,也不得不颜面尽失,灰头土脸。
因此这一日所有的同僚见到黎承睿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宽慰他好还是该佯装不知好,他所在的重案组成员见到他更是个个表情古怪,连一句黎sir都叫得吞吞吐吐。
黎承睿没有理会众人,径自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好,他揉揉太阳穴,昨晚睡得并不好,此刻头有些隐隐作痛。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去接受别人的怜悯或同情,但他也是凡人一个,就算他是再专业再敬业的警察,一想到待会自己的未婚妻要来交代她如何跟别的男人偷情,他的心情就有些烦躁。
他伸手摸进衣袋想找根烟,却意外地摸到一个小小的铁圆盒。黎承睿拿出来才发现是一小盒青草膏,专门涂皮肤皴裂,蚊虫叮咬之类。他摸着那瓶东西,慢慢地,心情逐渐平复,脸上也浮现温柔的笑容。
这是昨晚他跟林翊路过便利店时顺手买的,因为他发现,林翊的体质很招蚊子,明明天气已经入秋,可他出去转一圈,手腕处就被蚊子叮上几个包。那笨孩子也不好意思说,一路走一路偷偷去挠,等他发现时,手腕以下已经被挠红了一片,衬着雪白的皮肤格外触目惊心。
黎承睿看得心疼不已,便上便利店买了这东西,让林翊伸手,少年很迟钝地呆了五秒钟后才伸出手,黎承睿拉过去,替那个玲珑精致的手腕周围仔细涂满了薄薄一层青草膏。
“不要抓了知道吗?”黎承睿一边涂一边嘱咐他。
林翊半天没做声,黎承睿抬起头才发现,少年又用那种幽深的眼神一眨不眨地观察他,似乎他的行为超出了少年的理解范畴,又似乎,他所做的一切背后的动机,少年都深谙于心。
“我不是小孩,”过了一会,林翊认真地告诉他,“有自制力。”
“是吗?那谁将自己的手抓成猪蹄样?嗯?”黎承睿用逗小朋友的口吻问他。
林翊似乎懊恼了,但他不知道如何表达,于是有些着急地看向黎承睿。
“你是不是想说,知道啦我下回会注意的,黎sir你可以闭嘴了你好啰嗦啊简直比阿婆阿婶还啰嗦,是不是啊?”黎承睿替他说,笑着威胁他,“你要是敢说是,我就把这东西涂你鼻子上。”
林翊惊奇地盯着他,退后一步,结结巴巴说:“我,我没有,你不要,味不好。”
“那你要不要乖乖听黎sir的话呢?”黎承睿带笑问他。
林翊为难地皱眉,最后不得不屈服说:“哦。”
黎承睿笑了,拍拍他的手腕,松开他,把那盒药膏递过去,说:“喏,随身带着,被蚊虫叮咬了可以搽一下。”
林翊坚决摇头说:“不要。”
“乖,收好它。”
林翊抬起头自然而然地说:“味不好,我不喜欢,放你那,你搽。”
黎承睿愣了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这东西放他那,如果林翊有需要,那就由他来涂药,这个安排对这个少年而言,或许只是出于他简单的思维中最合理的打算,但听在黎承睿的耳朵里,却带来说不出的亲昵和信赖。
黎承睿足足用了十秒钟才消化了这个好消息,他慢慢地笑了,随后宠溺地说:“好好,真是小懒鬼,放我这就放我这,不过你被咬了要说啊。”
“嗯。”
黎承睿跟他并肩走着,强压着心跳,装作不经意问:“黎sir对你好吧?”
“好。”林翊点头表示承认。
“比你那什么中哥啊,你学校的老师都好吧?”
“嗯,他们不是警察,”林翊乖乖点头,然后补充说,“你啰嗦点。”
“臭小子,你还敢嫌我?”
林翊冲着他嘻嘻笑了,这是一个纯真的,孩童般的笑容,甚至带了三分前所未见的调皮的意味,他的笑容干净得宛若鲜花绽放,晃得黎承睿一阵失神。
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纯粹,最美好的笑容。
黎承睿过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清清嗓子说:“既然我们这么熟了,那就不要再称呼黎sir了,我大名叫黎承睿,英文名是Richard,你叫我睿哥吧,好不好?”
林翊停下了,直直地看他,那种似乎洞悉一切却又茫然无知的眼神再度出现,然后少年抿了抿嘴,乖巧地点头,轻轻叫了声:“睿哥。”
“黎sir。”
黎承睿回过神,发现周敏筠端着一杯咖啡,惴惴不安地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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