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升,20升,呃……为什么不是200升!”
看麾下的士兵们在各自整理装备,把零散的子弹装入空弹匣,将手榴弹装入专用的挎袋或是插在腰间,林恩很是郁闷地来回踱步,若不是运送补给的卡车偏偏遇上了苏军炮击,一切本该是完美无缺的。现在好了,“北欧”师的官兵如约送来了20升汽油,可按照发动机排量(0.985升四缸风冷汽油机)和实际载荷来算,最多也就能跑上两百公里,而且实际行程还不能用公路距离来算。要想避开苏军封锁线突围出去,绕路并在田野中行车肯定是少不了的。
夜幕渐渐降临,外面炮声和爆炸声骤起,成百上千的炮弹砸落下来,整个柏林市区都在颤抖。为防这最后关头出现意外,林恩已经把VW82军用桶车直接开到了陆军图书馆大楼底层,而苏军像是下定决心要将市区建筑以及德军阵地从地球上抹去,好在接下来的进攻中减少伤亡,这一轮炮击格外猛烈和持久。林恩不断看表,从下午5点10分开始的炮击,居然一直持续到了晚上8点。
吃过了面包,又在各自的水壶里灌满了清水,士兵们随时准备坐在桶车出发。经过林恩的单独沟通,二等兵弗雷德里克非常坚定地加入了他们的计划,使得乘车总人数达到了7人。武器装备方面,由于没能获得新的蓄电池,林恩决定将电力耗尽且颇为沉重的旧蓄电池抛弃,配备于突击步枪之上的红外探照灯、红外望远瞄准器以及连接线都拆下来带着,而其余人除了诺亚使用88毫米反坦克火箭筒、坦泽使用毛瑟狙击步枪,这时候都用上了MP44突击步枪。
滚雷般的炮火渐渐稀疏,林恩最后一次爬上陆军图书馆的顶楼,用劳伦茨.巴赫送给自己的双筒望远镜观察整个城区的态势。城东和城北闪动的火光以及在火光映衬下升腾的硝烟最为密集,而且战斗已经蔓延到了穿城而过的施普雷河——横跨河面的最后一座大桥已经倒塌,只能看到弯折的桥体毫无生气地趴在河中,阻截性的炮火不时在河面上激起蘑菇状的水柱,无数暗红色的光点亦在河面上交错,借着炮火的光线还能隐约看到河面上有朝市区移动的浮动物体。
最后也是最残酷的战斗,终究是要开始了……
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厚实的日记本,以手指轻轻摩挲。随着语言和阅读能力的提高,他已能够看懂这里面所写的德文,一个年轻志愿兵的心理世界也渐渐呈现在了自己眼前。若要用最简单的词语来描述“林恩.加尔戈”的性格,林恩觉得“率真、温和、幻想”是最为贴切的:他不善于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这让他获得了珍贵的战友情谊,亦陷入到了对现实的矛盾和苦恼;他本性温顺,杀人对他来说是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罪孽,在战场上却又不得不一次次端枪射击,以至于时常做恶梦,甚至好几次在梦中惊醒后惶恐地写下当天日记的续段;和这个时代的许多年轻人一样,他狂热地崇拜着那个誓将日耳曼带上世界之巅的领袖,对他的每一个想法都全盘支持,正因如此,才会战胜内心的恐惧卷入这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杀戮。
昏暗的光线使得肉眼无法辨认日记本里的字迹,但林恩仍清楚地记得那里面许多与亲情有关的话语。尤其在最后一页,沾有泥污的字迹写着两句话:妈妈,我想你!妈妈,我想回家!
妈妈……
林恩眼前顿时浮现出那张慈祥柔和的面容,虽然梦中仍会出现记忆中的画面和片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和那个世界的自己越来越远,然而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两者永远也无法彻底割裂。
因为灵魂不可替换。
须臾,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将日记本收入大衣右边的口袋,双筒望远镜塞到左边,毅然转身离开窗户,沿着盘旋的楼梯一步一步走到了底楼,抬眼看到熟悉而亲切的面容,心绪顿时踏实了许多。
“兄弟们,我们出发吧!”
士兵们迅速登车,加上林恩在内,七个人连同装备差不多有半吨重,因而车底盘明显下沉。这军用桶车看着小巧单薄,且最初又是作为民用车设计的,却是十分坚固耐用。经过了在苏俄严寒泥泞、北非酷暑沙尘的多年考验,它已被证明能够胜任大多数军事用途。林恩熟练地发动汽车,瞟了一眼油量计,指针位置依然接近底线,心情不免有些无奈和忐忑,但想想若是自己这一伙人到油料耗尽才被迫弃车,那运气已经足够好了。至于接下来的道路,徒步前进或是再作打算也不迟。
平稳地踩下油门,平稳地打转方向盘,平稳地驶出陆军图书馆底楼,在奉命守卫这栋大楼的党卫军官兵们注视下,平稳地驶上大街。那辆装运物资前来的军用卡车烧得只剩黑乎乎的残骸了,而在它的斜对面,“北欧”师的士兵们正在加固炮击中破损的防御工事。林恩远远望见了莱茨中尉,若不是这场糟糕的战争,他没准会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想着这很可能是彼此最后一次相见,他扬起右手,而对方也随之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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