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六日,酉时,襄阳。
落日斜阳之下,雍军渐渐退去,容渊轻叹一声,只觉得心中无比惆怅,自从德亲王死后,自己因为亲王的遗折保举,成了襄阳将军,镇守重镇,可是这些年来,他却从来没有一丝开怀。对南楚君臣来说,他容渊不过是个寒门书生,虽然有些守城的本事,却也谈不上名将,所以十余年来只能枯守襄阳。他很想取得几场大胜,扬眉吐气,然后进入南楚的军事中心,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只是一个守将罢了。更令他郁闷的是,大雍自从齐王两次攻襄阳惨败之后,就再也不曾将重兵放在襄阳上。每次大战一起,都是派出十万八万的兵马来围困襄阳,这样一来,襄阳虽然安枕无忧,可是功劳却也谈不上了。就像刚刚结束的大战,陆灿、石观受了种种封赏,他和葭萌关余缅却是连一纸褒奖都没有。想到自己纵然没有大破敌军的战功,可是死在襄阳城下的雍军也是数不胜数,而且只凭襄阳一城,便牵引十万以上的雍军,这本身已经是不小的功劳。可是大战之后却没有得到丝毫认同,以容渊的心性,怎堪忍受这样的屈辱。
望着退走的雍军,容渊愤怒的一掌拍在城墙的石跺上,长孙冀这狗贼,简直把襄阳城当成了练兵的地方,每日轮流派出军队攻城,磨合他们的战力,全没有勇气孤注一掷,难道雍军不知道若是不得襄阳,则无法威胁江陵、江夏,甚至就是夺得了淮南,也会立足不稳么?
二月二十六日,亥时,宿州。
夜色朦胧,凉风习习,一间朴素无华的寝室之内,烛火摇曳,榻上睡着一人,面上刀疤宛然,纵然是在睡梦中也是愁眉深锁。在门外,两个守护的亲卫目光如鹰隼,即使是在千军万马的保护之下,也仍然没有片刻松懈。将近子时,换班的亲卫匆匆走来,他们走到门口,两个原本守门的亲卫相视一笑,轻手轻脚地向外走去,准备换防。其中一个亲卫无意中目光掠过那个亲卫面容,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心中一惊,停下脚步正要动问,便觉得眼前寒光一闪,然后一只手已经捂住他的口鼻,鲜血涌入他的喉咙,他极力想要呼喊,却是无法出声。而另外一个亲卫几乎是完全没有防范,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那两个假扮的亲卫迅速将两人放到门口,让他们倚着墙壁站着,残月之下,若是从远处看去,只会以为两人偷懒打个瞌睡罢了。然后这两人其中一人推门而入,另一人却掩到窗下,手中寒光如雪,却是一柄匕首。
崔珏眼眦欲裂,眼睁睁看着多年好友浴血断后,眼睁睁看着他战死在沙场,不由冷汗涟涟,羞愤难当,然后他便从梦中惊醒,他坐起身来,睁眼望去,却见昏暗的灯光下,一条黑影正向自己扑来,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翻身滚下床榻,血光崩现,一条手臂落在地上,崔珏一声痛呼,高声叫道:“有刺客。”声音撕破了寂静的夜空。那刺客原本想要暗暗行刺,孰料这本已睡着的目标竟会突然暴起,结果只是砍下崔珏左臂罢了。而崔珏的一声惊喝,外面立刻一片沸沸扬扬,灯火喊声向这边涌来。那刺客略一犹豫,已经碎窗而出,会合外面的同伴,向外冲去。但是崔珏身为将军,身边的亲卫极多,若非崔珏一向自负武艺,不喜欢太多的亲卫随侍,两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如今既然已经惊动了人,这两人如何能够逃得出去,在杀了数人之后,一个刺客战死,另一个刺客被那些亲卫活捉。推dao阶前。这时候崔珏已经面色苍白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旁边是军医替他裹伤,骤然断了一臂,崔珏伤势极重,如今已经是强行支撑着盘问刺客了。
那刺客缄口不言,崔珏问了几遍见他不肯说话,也失去了耐心,正想让人将他关押起来,远处突然传来惊呼声和喊杀声,然后便是北门燃起熊熊火焰。崔珏心中一惊,站起身来,却是一个踉跄,这时,一个军士奔了进来,扑到道:“将军不好了,是南楚军来攻城了,北门被奸细打开,现在楚军已经入城了。
崔珏恨声道:“好狠毒的手段,楚军只是占了北门,传我将令和敌军巷战。”说罢伸手去拿兵刃,却只觉头晕目眩,一跤跌倒在扶持他的族侄崔放怀中。这时,城中众将多半都已冲到了崔珏的住处,却只看到崔放抱着崔珏大哭。崔珏的副将见状大声道:“将军已经受了重伤,我军又没有防备,如果和敌军缠战,只怕数万军马都要葬送在宿州,何不弃城而走,退到萧县防守,然后再向徐州求援。”崔放连连点头,扬声道:“副将军请暂代将军传令,我护送将军先走一步。”那将领闻言慨然道:“由我亲自断后,诸位将军都快些召集人马撤退,敌军来自南面,却封了北门,为了稳妥起见,我们从西门撤退。”
崔放闻言也顾不上别的,抱着崔珏上马,在亲卫营保护下向西门冲去。刚出府门不远,只见长街之上,一队骑兵正向这边冲来,为首的便是两个白袍小将,两条银枪如银龙飞舞,收取着雍军将士的性命。转瞬之间,他们的身影被涌上的雍军淹没,崔放不顾一切冲向了西门,将要冲出城门的时候,无意中一回首,身后已经是一片火海。崔放抹去眼角热泪,投入到茫茫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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