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海路就是快,但人却更辛苦。
钱龙锡率礼部官员和北直隶德高望重的乡贤,以及大理寺卿孙杰和刑部尚书虞景辰,一行人从天津卫坐海船抵达登州港。
其他人还在忙于核实证据。
韩爌、钱谦益、孔贞运及曹于汴,还有刘元斌和沈有容,一起在码头迎接。
看到众人蔫不拉几的,韩爌几人很想笑,他们当初也是如此过来的。
“稚文,辛苦了。”看到钱龙锡,韩爌便打招呼。
何止是辛苦,可能叹苦吗?
钱龙锡心里吐把槽,拱手回道:“大家皆为皇命,岂有辛苦之说?”
“哈哈哈……”
钱龙锡刚回朝,对乾圣脾性不了解,韩爌、钱谦益他们却摸透了,没什么顾忌地大笑起来。
在公审结束之前,刘元斌都不敢大意,即便已拿下登州知府,他也没把大本营移往府衙,仍将要犯关押在登州水师大营。
收集的证据皆是如此。
而粮仓则是重兵把守,不给或许并不存在的宵小之辈钻空子。
见这些文官装逼,他故意指着远处船只,揶揄道:“诸位大人,要是不辛苦的话,可先上船看看截下来的米粮。”
这个死阉货,真不当人子!
下了船,连两脚都站立不稳,你眼瞎,看不到吗?
钱龙锡等心里皆破口大骂。
要不是乾圣当朝,他们定要怼死这阉货。
“刘公公,不急,不急。”韩爌开口解围,“以本官之见,还是先歇息一番,再到中军大帐审阅证据,到时再一一核实。”
钱谦益附和道:“快马来报,曹思诚他们不日将至,实物证据到时一起审验好了。”
“行,那就这样吧。”刘元斌就坡下驴。
有人伺候洗漱、用餐,大家心里还好受些,毕竟此次前来基本是孤身一人,连个伺候起居的人都没有。
即便如此,钱龙锡、孙杰和虞景辰三人,用过餐就来到中军大帐,他们对曲阜孔府通奴一案,除了圣旨外,可谓一无所知。
曲阜孔府通奴,已超出他们认知。
你说孔府巧取豪夺、草菅人命,他们还信,毕竟这是世家大族的通病。
可说孔府通奴,他们震惊之余,内心多多少少有些疑惑,下意识就想到厂卫的陷害。
刘元斌和沈有容不在,中军大帐内连书吏都被支开,只有韩爌、钱谦益和曹于汴三人。
大帐中央摆着一张长方桌,上面摆放着整理好的资料。
钱龙锡皱着眉头扫一眼,便问道:“虞臣、受之,自梁,曲阜孔府通奴可是事实?”
见另外两人点头,韩爌便回道:“稚文,我等可是在海上辛苦追赶了两天两夜,方将六十七艘粮船截下,除了查获五万石米粮外,还抓获四个建奴人。”
“真的?”钱龙锡还下意识问。
孙杰和虞景辰却没他那样失态,看他如同看东林旧人。
钱龙锡随即醒悟过来,拍拍自己额头,自嘲道:“瞧我这脑袋,还是以前那一套。”
“稚文,陛下讲究的是证据,连厂卫都不例外。”
韩爌嘴上解释一句,心里却道这才是最可怕的,要抓天下士绅权贵的罪证,还不手到擒来吗?
“陛下圣明。”
用一句称颂解自己尴尬,钱龙锡随后指着长桌上资料,问:“虞臣,这些都是曲阜孔府通奴的证据吗?”
“对。”韩爌点头道,“除了收集到的账薄、信件等,还有一些重要人犯的初步审理结果。”
“抓到哪些重要人犯?”
“有孔府管事孔尚高、登州知府、登州水师参将和大汉奸范文程从弟范文言。曲阜孔府的人犯,袁大人会捉来。”
钱龙锡闻言,下意识就倒吸口冷气,登州抓到的重要人犯他没在意,在意的是曲阜孔府的人犯,这次倒没异样表示。
“想来衍圣公孔胤植,也在抓捕之列吧。”
韩爌叹息一声道:“稚文,百万石米粮交易,又是卖给建奴,没他衍圣公许可,谁敢?”
“唉,真没想到,身为孔圣后裔,衍圣公竟做出如此不堪之事。”钱龙锡跟着叹息。
“稚文,先看看证据,心里好有个数。”韩爌指着长桌上资料说,“等人员全到齐,大家先核实实物,预审人犯,然后再安排公审。”
钱谦益补充道:“稚文,每一项核实的证据,每人都要签名为证。”
“受之,仆明白。”
钱龙锡回一声,心里对上书房那些人深为忌讳,无论是平定魏逆,还是一锅端了京城勋贵,行事皆滴水不漏,让人置喙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想反案。
猛然间,他顿感一股冷气,从脚底板升至头顶。
陛下传诏衢州孔氏族长孔尚南,为德高望重之贤者旁听,显然是想以南孔替代北孔。
陛下这一招真是太狠了,他是想把曲阜孔府彻底打入深渊,如同处置京城勋贵一样。
韩爌是知情者,看到钱龙锡脸色变化,就知道他想到什么,又开口打岔:“稚文,先看看证据再说。”
钱龙锡又知自己失态,连忙收回心神,在长桌前坐了下来。
孙杰和虞景辰要不是深知乾圣脾性,对钱龙锡今日的不堪,真会上本弹骇他。
资料是按顺序排放好的,三人轮流看下去,越看脸色越难看。
听别人说是一回事,自己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若只是厂卫查处,他们还真有可能不信,毕竟犯案的是曲阜孔府——儒家贞洁牌坊,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
可这次出海抓现形的,除少数在野贤士,其他人基本是东林党出身,或者与之或多或少有关联。
更何况证人中有现抓的建奴!
“无耻!”
“丧心病狂!”
钱龙锡吹胡子瞪眼睛地怒骂两声,其中有造作成分在内,但也听得出他真是气愤。
“唉,朝廷在宣大一线查得紧,山海关又被王之臣把得紧紧,能给建奴供粮的也只能是山东。”钱谦益知道的内幕更多,“诸位可以想想,陛下刚下过严禁粒米出境的旨意,除了胆大包天的曲阜孔府,还有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干这事?”
“山东本旱情严重,米粮短缺,他们赚这种银子,不怕祸及子孙吗?”孙杰气愤地说出一番政治正确的话。
虞景辰不甘人后道:“想必往年也卖过粮吧。”他是刑部尚书,担负侦察、落实证据的任务,自然要在乾圣面前露露脸。
“到时再审吧。”韩爌回道。
大家好像都在有意回避,没人提这茬,就只审当前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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