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雪刚到上云峰就见常瑶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大殿门槛,殿前的石灯被夜风吹着明明灭灭,屋檐悬挂的辟邪铃轻轻晃动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她看起来有些困倦,头挨着门框,百无聊赖地看着夜里飞花,直到瞧见走在小道上的人影时那双眼才微微发亮,直起身坐姿端正起来。
在等待宋霁雪回来的时间里常瑶一直在揣摩他的心思与接下来昆仑的行动。
云山君一步步朝她走来。
常瑶安静等着,她已经猜到宋霁雪过来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询问恶妖或是内鬼,而是:“我跟你说过很多次,让你入夜后在外多穿点,上云峰夜里很冷,你身子不好,不能着凉。”
边说边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弯腰时发丝垂落在常瑶微扬着的额首,触感冰冰凉凉。
果然是这样。
常瑶心中悄悄松气。
她其实并没有宋霁想的那么脆弱,但她得维持“为救宋霁雪断灵脉成废人”的设定,何况她身为“人”的灵脉的确是被废了。
自那以后,宋霁雪就当她是娇弱的冰花,一碰就碎。
常瑶起初是装着好玩,又没想到宋霁雪要娶她,时间一长这事就越来越不好解释。
宋霁雪伸手贴着她的脸颊,凉的。他说:“去里边。”
“哎。”常瑶拉着他的手摇头。
宋霁雪便挨着她坐下,一圈暖橘色的火阵在两人脚边燃起,凉风难入,飞花盘旋在上空随着风力落进火阵里瞬燃消失不见。
“在这想什么?”宋霁雪牵过她的手把玩着。
常瑶说:“想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霁雪嘴角微弯一瞬,又道:“下次外出我带你一起去,留在昆仑我不放心。”
谁前两天还说昆仑是最安全的地方?
常瑶笑他:“有灵犀剑阵还不放心?”
“不放心。”
那可是世间最强的守护剑阵,再加上你那已入化命劫的修为境界还不放心呐?
常瑶叹息,佯装正经道:“云山君,你对自己的要求可以稍微放低一些吗?”
宋霁雪挑眉:“不能。”
“好吧,你去哪我就去哪。”常瑶很快妥协,“昆仑虽然好,但我也很久没下山看看了。”
这两年外面也不太平,她虽然知晓许多事,却没在意,也没插手。
只要不是妖族已经打到昆仑云山来她都懒得理。
“巫山那边发现的是只鬼面树妖,既然是妖族派来监听昆仑动向,那就肯定不止一只,夏桑依正在准备静灵无根水,半个时辰后会把它们都找出来。”宋霁雪跟她说这话时完全是闲聊的态度。
没有掺杂半点试探和怀疑。
常瑶在得知鬼面树妖死时就猜到昆仑接下来的动作,他这么聪明肯定会想到这些,所以早已把剩余的鬼面树妖提前杀了。
鬼面树妖只有其中一根根须才是本体,其余根须最少上百,想要它死绝很难,而这只本体还在无咎山。因此常瑶杀的一点都不心疼。
常瑶看着宋霁雪说:“不是我。”
真不是。
她跟妖皇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肯为他卖命当卧底的程度。
对于常瑶的认真宋霁雪微怔一瞬:“你以为我会觉得是你吗?”
他表情有点微妙:“你要是肯给人卖命当内鬼,那我还真想看看是哪位神仙,但肯定不会是妖魔或者修者。”
常瑶好奇道:“要是真的有呢?”
宋霁雪与她十指交握,懒懒笑着:“阿瑶,你真的想有一天成为妖族在人间的内鬼吗?”
常瑶连连摇头。
宋霁雪又说:“我知道你讨厌妖族——”
常瑶抿唇一瞬。
“先是子卞,接着又是你,妖皇多半是想从我身边的人下手针对,引起昆仑内乱的说法倒也不是没可能。”宋霁雪另一只手朝她张开,常瑶靠过去被他抱了满怀。
昆仑云山掌门,心剑化形第一人,修为境界已到化命劫,是人间离飞升最近的修者之一,这样的存在的确值得妖皇针对。
换做她是妖皇想要进攻人间,肯定也会将宋霁雪当做危险敌人优先除掉。
可她不是内鬼,那昆仑的内鬼是谁?
常瑶头抵着宋霁雪温热的胸膛,能听见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她伸手附在衣上,指腹下是熟悉的生命灵息,强大,霸道,让人心生眷恋,想要就此依附着再不分离。
然而每当她感受到那温热时,总会唤醒她血脉中的暴戾,让她常常想要穿透这皮肉任由血水四溢再将那颗跳动的强大心脏挖出捏碎。
常瑶对此十分厌恶,察觉到体内血脉力量的躁动时眼底掠过不悦,五指收紧抓着宋霁雪衣襟皱成一团。
在宋霁雪低头看去时传信灵鸟从虚空中飞出,带来静灵无根水已经备好的消息。
“你去吧。”常瑶松开手,抬首在他侧脸亲了下,眨眼道,“我就在这等着。”
宋霁雪这才离开。
常瑶就坐在大殿前看他远去直到消失不见,她抬手轻抚眼皮,深吸一口气后屈指在虚空中写着宋霁雪曾教过她的静心咒。
每一笔画都带着点点金色流萤划过,但她的灵力无法维持太久,转瞬即逝。
常瑶想起宋霁雪第一次教她时说的话:“看似最简单的咒律也可能是最强大的。”
尤其是在你需要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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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白雾自山下升起很快围绕整个昆仑,雾深深,带着湿意,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水幕中,山石色渐深,花叶透亮垂挂水珠,滴落后穿透腐叶没入土壤蔓延千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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