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的徐州刺史府和姑孰的豫州刺史府颇为相似,也是一座高三层的土楼。楼上并无正常的窗户,而是开了一个个透气透光的小孔。 都督青、徐、兖三州军事的徐州刺史、太尉郗鉴正站在土楼的二层默默地观察下面的动静。见郗昙没有带陶旭来见自己,反而把陶旭带到了他的帐前,不由得会心一笑。
“看来这个陶旭是得罪了重熙(郗昙)啊!”
郗鉴年近七旬,须发皆白,但脸色还算红润。他披着一件厚重的大衣,在六月的天气里也不嫌热。
一旁的长子郗愔不无忧虑地道:“重熙他竟然不请示父亲就擅自安置朝廷的官员,是不是要我去…..”
“不用!”郗鉴摆了摆手,“人皆言陶士行(侃)无后,可这小子似乎让庾(怿)叔预在石城吃了个小亏。我倒是好奇这小子有多少本事,且让重熙试试他的斤两。”
“那我要不要把父亲的话转告给重熙?”郗愔犹豫道。
“哎,你呀!”郗鉴叹了口气,连连摇头,“你要是有谢家兄弟一半的机变,今天相府的长史就是你啦。”
“是孩儿无能,让父亲失望了!”郗愔被父亲教训的不敢反驳,只能低头认错。
“你且好好看着,看看这陶旭能不能自己找到我?”郗鉴双手抱胸,望着楼下的陶旭,一副好戏即将上演的表情。
***
大帐前。
既然郗昙都这么说了,陶旭也只能认了。众人当即随着夏侯将军穿过重重营房,来到一座土屋前。
陶旭一看这种破破烂烂的大通铺土房就是给普通士兵住的。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荀羡可是皇帝的姑丈,朝廷的驸马,金枝玉叶住这种地方,就不怕得罪浔阳公主吗?
“诸位上官请了,咱们京口什么都缺,可就是不缺地!”夏侯将军指着漫山遍野的空地道,可他话锋又一转,说到了军规,“只是这军规森严,要是违反了军令,别说下官了,就是左校尉(郗昙)他也无法周全了。”
陶旭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要钱,他举起左手捋了捋头发。
刘建见陶旭五指伸开,立刻会意,他上前一步,从包袱里掏出五粒金豆子。
“我等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正要多多请教夏侯将军!”刘建陪着笑脸,一边把金子往夏侯手里塞。
这话一出口,陶旭都觉得憋屈。明明是有王导的制令公文,却还得用钱开道。可人在屋檐下却又不得不低头。
夏侯将军一看到金子连忙咽了口口水,他还故作姿态连连摆手,“不不不,这要是被左校尉他知道,下官连命都没了。”
自从来到东晋,陶旭已经做惯了这种事。当初他刚上瘐怿家的时候也是扭扭捏捏像是见不得人似的。可现在的他坦然自若,比吃饭还自然。
陶旭一把抓过刘建手里的金豆子塞进了夏侯将军的口袋里,还拍了拍。他勾搭着夏侯的肩膀,压低声音言道:“夏侯将军别误会了。京口清苦,谁人不知?我倒是无所谓,可荀校尉是朝廷的驸马,当今陛下的姑丈,他可受不得委屈。这点钱麻烦将军买点好鸡鸭鱼肉,浔阳公主知道了,太尉脸上也好看不是?”
夏侯只是犹豫了半秒钟,就立刻答应下来,“哎,下官领会得,领会得。”
收了钱,夏侯的态度就好了很多。他先是给陶旭一行人升了房间,从土屋大通铺升级到了库房旁边的双人房。紧接着又招呼一队过路的巡逻队过来低语了几句,不一会那些巡逻队便提着从江里捞上来的鲜鱼和几扇羊肉给陶旭他们送过来了。
“这里肉管饱!”夏侯将军指着不远处的山坡上正在吃草的羊群道,“太尉他心疼弟兄们,所以咱们自己就有牛羊养着,只不过寻常吃不着。当然,诸位上官有钱那就另说了。只是这酒….没有太尉亲口下令,谁都不能喝酒。诸位上官,只能抱歉了。”
“夏侯将军何必客气!”陶旭拉着夏侯坐下,“我等远来是客,今后还要将军多多帮忙。来来来,众位弟兄一起坐下来吃罢!”
那些巡逻队看见鱼羊早就馋的直流口水,陶旭看在眼里也觉得可怜,连忙招呼他们和夏侯一起坐下吃饭。荀羡也不是小气的人,他亲自拉着两名士兵坐在身边烤着羊肉聊起了家常。
“将军请!”陶旭把一条刚烤好的羊腿递给了夏侯,“还未请教将军大名?”
“末将贱名一个长,上官称呼我夏侯长便是!”夏侯长一口咬着羊肉,嘴里含混不清的答道。
“适才听重熙兄所言,太尉贵体欠安啊。不知道太尉害的什么病,要不要紧?在下虽然不懂,但荀驸马颇通医术,他也可以为太尉看一看嘛。”陶旭不动声色的问及了郗鉴的病。
一提起郗鉴,夏侯长的脸上看起来有些尴尬,他犹豫了片刻才道:“太尉他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有些头疼脑热的也很正常。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具体怎样也不甚清楚。”
说着,又啃起羊腿来。
陶旭看夏侯长啃羊腿的速度堪比切羊肉卷的机器,他眉头一皱,看起来要在这只羊腿净光之前问出来。
“好久?”陶旭故作惊讶道,“看将军的服色,至少也是个屯长,怎么连你也见不到太尉呢?”
“这个….”夏侯长眼珠左右横转,显然是在找托词,“下官我平时只是出入军帐,并不到中垒去,怎么见得到太尉呢?”
中垒?
陶旭嘿嘿一笑,看样子夏侯长说漏嘴了,“郗太尉他老人家住在中垒吗?”
夏侯长不敢再说,只是拼命啃腿。
陶旭环顾四周,除了北固山上有一座三层高的土质堡垒外,其他地方的土房都没有超过两层。
“太尉他老人家是不是就在那里?”陶旭顺手一指,夏侯长见他指的地方正是徐州军的“中垒”,顿时变色。
话说到这个份上,陶旭也不用再问下去了。看来郗昙根本就没带他们去见郗鉴,他这是想纯粹的拖延时日吗?
陶旭干脆起身,拍拍荀羡的肩膀,将他叫到一旁。
“这郗昙太也可恶,怎么能因为私怨而废公事呢!”荀羡也有点生气了,别的不说,在太阳底下站足半个时辰,他都差点中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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