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看得出陶旭心里憋着的一股气,他拍拍陶旭肩膀安慰道:“我现在才知道你在建康有多难。可惜我们周家也是自身难保,帮不上你什么忙。你要我传给你六叔的话,我也会传到的。只是你要自己小心,庾氏一门兄弟四人煊赫无比,连王司徒都不敢直撄其锋,你可要千万当心啊!”
两人惺惺相惜,儿时伴侣,五年之别,方一见面又要分离,任凭是谁都难免伤感。
陶旭望着江面上冉冉升起的太阳,叹了口气道:“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呸!我失语了,你还是快上船吧。”
不知为什么,陶旭差点把兄弟间的亲情说成了基情,他可没这方面的爱好。
所幸周楚也没多想,反而觉得陶旭挺有文采的,几年不见,大家都有长进了。
他朝这位表弟一拱手道:“你我兄弟之间本不用多言,救命之恩更当涌泉相报。如今分居上下游,不能日日相见,只能各自珍重了!”
说完,周楚叹了口气,回头上船去了。
站在城头的王允之和王恬默默地看着这兄弟分手的感人一幕,都捻须不语。
片刻之后,王恬才开口道:“渊猷,你说陶旭还有没有别的事在瞒着我们?”
王允之面无表情,淡淡的答道:“就算有,那又如何?庾怿失此一役,后路已经为我截断,纵然有两个步兵校在宣城对峙,亦难长久。现在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下这个台!”
***
一个月过去了,王允之闪电突袭石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东晋帝国。
坐镇上游的庾亮自然是气急败坏,可他忙于北伐,主力聚集在荆州无暇分身。
在他的授意下,庾家兄弟中离建康最近的庾冰一连给朝廷上了几道奏表弹劾王允之。
而王导则照旧干着他装傻和稀泥的老本行,这一次索性称病不出。司徒府的一切事务全部由谢尚主持。谢尚也干脆躺平摆烂,只说把意思传给王导了,自己没法做主。
这上面的大佬扯皮推诿不要紧,还在宣城和王允之麾下的步兵右校对峙的庾怿就遭了殃。他的部队没有带多少粮草,虽然仗着武力强行摊派了当地百姓一些粮食救急,但毕竟不能持久。
王导的太极“拖”手功夫着实是登峰造极。这一拖二拖,一个月往复扯皮下来,不用王允之动手,庾怿的部下个个都面黄肌瘦,再这样下去就要吃人了。
没奈何,谁让自己的脖子被人家掐住呢。庾怿只能放下身段,亲自前往石城,低三下四的请求王允之让开一条道让他回江州。
“小子陶旭,见过庾临川(怿)!”
庾怿憋着一肚子气来到石城,可出来见他的既不是王允之,也不是王恬,而是陶旭。
陶旭穿着一身轻便的常服,头上简单扎着一个刘公冠,站在官衙的大堂前笑容可掬,仿佛第一次见庾怿一般。
“原来是子初老弟!”庾怿一见是他,也有些意外,但还是朝他拱了拱手。
两人寒暄了几句,陶旭把他让进后堂,摈退了下人。
“临川公来此有何公干啊?”陶旭也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一副恭敬的模样问道。
庾怿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一笑,“特来拜访渊猷(王允之),如果子初方便的话,还请通报一声。”
“哟,那可太不凑巧了!”陶旭连连叹息道,“渊猷公和敬豫(王恬)兄上午刚刚出发,去庐江前线视察战备去了。”
庾怿当场就想拍桌子。
按照他原来的想法,不过也就是被王允之兄弟损一顿,自己忍着点也就算了。毕竟对方是琅琊王氏,也不算太丢人。
陶旭算是什么东西?他爷爷陶侃也不过是朝廷的一条看门狗,陶旭一条没功名的小狗,竟敢和朝廷大员、皇帝的舅父这样说话。
可一想起自己的来意,庾怿又只能强忍怒火。他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强忍着怒意平静的问道:“上午刚刚出发,现在还是未时。还来得及赶上,子初可否帮老夫个忙,看在过去老夫举荐过你的情份上,请渊猷回来一趟。”
“这个…..”陶旭开始装起傻来,“你老也知道,征西将军积极备战北伐。渊猷公这里也不敢落后,几次催促庐江那边备战,就等着征西将军一声令下呢。”
庾怿知道对方在损自己,但现在也顾不上和他计较了,他再忍一次,语气十分平静的问道:“不知如何才能让渊猷公返转呢?”
“这个么…”陶旭心想你终于聊到正题了,他呵呵一笑,“就不知道临川公有什么大事,比北伐更重大,一定需要渊猷公面谈呢?”
庾怿干脆豁出去了,只要能保住他手下的这四千多士兵,什么条件都能谈。他朝陶旭拱了拱手道:“子初老弟从司徒大人身边而来,对于朝廷里的大事,一定比怿更清楚吧。一定需要老夫明言吗?”
这话一出口,基本上就等于说你要啥条件就直接说吧,别再浪费时间了。
既然庾怿都这么爽快,陶旭也不想磨叽,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叹道:“司徒大人这一向身体都不大好啊,就连陛下也经常亲往探视。朝野颇有进司徒大人为丞相之意。听说令弟季坚(庾冰)公也有此意,就是不知道叔预(庾怿)公意下如何?”
庾怿从鼻眼里哼了一声,心道绕来绕去,直说不行么。可面上还是要附和陶旭,他继续忍着,“哦,老夫也早有此意。司徒大人历仕三朝,更是开国元勋,江左领袖,理应生尽其荣。丞相之位,非司徒大人不可!老夫此来,正是为了此事。”
“叔预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陶旭“吃惊”的站起身子朝庾怿连连拱手,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他,“渊猷公也早有此意,他联合了朝中的一些有识之士正要联名上表,不知叔预公可愿意署名一同上表?”
这他娘的就是要庾氏低头认王导这个丞相呗!有话就直说!
庾怿粗粗看了一遍,信札上的意思大差不差,便捉过案头的毛笔,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老夫完全同意!”签完以后庾怿的表情十分淡定,意思就是我签都签了,要我干什么便干什么,现在能把王允之叫回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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