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乌云遮住明月,敛去光辉,暗无天日的草地上有蝉在鸣叫。
它们需要光明。
用什么能带来光明呢?
火会带来光,更会带来危险。
太阳的光似乎不错,可离日出东方还有一段时辰。
沉香看着倒在地上的带头男子,不去想已经死掉的鼠妖,料那鼠妖和这男子一样,垂死之际做着挣扎,不能亲眼所见,还是可惜。
“你说,好好照顾我?”带头男子笑着望向沉香,“你最好快点。”
沉香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看他模样既丑陋又可怜,便问道:“要听琴吗?想听什么?”
带头男子对上她的视线道:“粗人,不懂这些。”急促喘着气,温热的气息奄奄,如同将死之人。
可他还活着。
只要活着。
再微弱的气息也是在呼吸。
“你快死了,钱也没了,我不会给你收尸。”沉香目光低垂。
燥热的夏天终于在夜晚安宁下来。
徐风习习,让两人可以安静说会话,没有外人的打扰。
带头男子盘腿而坐,双手就放在腿上,开始调整气息,可酒劲一上来,满脸通红,一想到胡速口口声声喊的大哥根本无法专心。
“今天发生了太多不愉快的事情,心上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我挪不开,有人又给我压了一块。”
“他拿酒。”沉香起身,望着远处走远的两人,低吟道,“我该阻止的。”
如果没有这两坛酒,他不用在今天死。
“我付了钱的。”
带头男子不在意这种事,对着沉香,看着她脸上的泪痣解释道,“不用自责,我身上带病,是早晚的事情。”停顿一下,道,“你那是泪痣?”
沉香伸手轻碰,反应过来有人和她谈论风花雪月的事,脸色微红:“老娘我不懂这些。”
带头男子放弃调息,笑了下,看上给他机会说出心愿的人:“一生流水,半世飘蓬,这是书上对泪痣的解读,你活着就会求而不得,为情所困。”
“那又如何?他可比你俊俏多了,又会逗人开心又体贴,至于那位除妖师,也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在我看来,他们两个很般配。”沉香在这一晚感触颇多,笑着的同时涌出一些泪水,“我活着求而不得,为情所困,那就与你殉情如何?”
她转过身,盯着自己的这双手忽然感觉陌生,这是一双人的手,可以用来弹琴,一旦她殉情了可就不会有琴声了。
琴妖无人记得,琴在坚持什么?
要说不想被人遗忘,刘轩云他们几个不像是记性不好的人,而他闲不住,关于琴妖的事也会到处说给别人听。
所以,她还是在等一个人。
在替主人等一个人。
“和我殉情,那我求之不得。”带头男子嗓音浑厚,知她是开玩笑,还是不吝啬自己的善心去配合。
如果是顾执,也会希望琴妖同他殉情吗?那时的她没有读懂人心的本领,甚至不懂琴妖的心意,以为和制琴师在一起弹琴就是喜欢制琴师。
如果讨厌为什么不远离呢?
可是世上,不是只有喜欢(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还有讨厌,疏远,也可能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太喜欢。
一切都太晚了。
沉香向前走去,眼中只有琴:“我要让你求而不得。”
她求而不得,那她求他求而不得,他岂不是能如愿以偿?
趁她还活着的时候,试试这求而不得。
沉香不容置喙道:“送你最后一程,用我最喜欢的曲子。”
“为何?”带头男子第一次遇上如此宽宏大量的妖。
沉香苦笑,她以前很自私,一念之差酿成大错换得百年孤独,唯有琴声相伴,唯有一个执念,这是她放不下的结:“只是想起了曾经的主人,一心为他们好,却换来背叛。”
琴妖,制琴师,是她看走眼,但这一次,不会再看错。
带头男子愣了一下,自嘲地笑了:“为他们好只是我们认为的好,可能真的是错的。”
“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我们算是同病相怜,可惜不能同床共枕。”
沉香嗤笑:“这个时候还要来惹怒我,你这个人藏了太多心事,才会让他对你有所误解,你是怕他们本事没学好,去寻仇反倒让妖给吃了。”
“可能我就是个粗人。”
“那你,有没有听过天为被,地为床?”
“想不到最后还要让妖来安慰。”
“为什么没有当除妖师?”沉香不耐烦道,好奇他当上了又会如何?
带头男子怅然,望着满天星子,遗憾不能成为其中一颗:“没有户籍,只能是四处游走的贱民,却妄图想要成为帮人解决祸患的英雄,还没参加考试就让人赶了出来。”
沉香默然。
“不是因为我的样貌丑陋。”带头男子身子越来越难受,面色却坦然,偶尔往事重提没有想象中那般放不下。
沉香被逗笑了。
带头男子看过去,觉得看见她笑很亲切,忍不住倾诉道:“身为除妖人,对妖来说不是好人,对人来说,我们也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可地位远不如除妖师,或许,我还是做错了,人分善恶,妖也分善恶,若人都一个样,妖都一个样,那人间将会比地狱更可怕。”
“你还是想当除妖师?”沉香能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在减弱,那种凌厉的眼神慢慢褪去。
带头男子摇头:“你害过人,我当除妖师,按规矩,应该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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