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三姐都回来得很晚,李氏问她,她便用各种借口搪塞。
雪兰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问她怎么回事。
“你别跟咱妈说,我……我没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三姐吞吞吐吐得,过了一会儿,她盯着雪兰的眼睛说,“五姐,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这天晚上,用过了晚饭,雪兰和三姐就对李氏说,要出门听戏。
李氏最爱听戏了,问姐妹两个:“好啊,你们想去听沈大家还是韩大家?”
雪兰看了看三姐,开口对李氏说:“我们想去法租界的华夏大戏院听戏。”
李氏显然没听过这个地方,问她们:“你们去过这个地方吗?离家远吗?”
三姐急忙说:“不远,就比咱们平时听戏的戏楼子远那么一点点。”
难得两个女儿想出去玩,李氏便点头道:“那好,咱们去逛逛。”
华夏大戏院坐落在法租界最繁华的地方,到处是百货商场和歌舞厅,天黑了也是一片灯火辉煌。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类似出租车的轿车,雪兰她们几个女人直接租了一辆汽车去。
在去的路上,李氏就皱了皱眉说:“这地方人真多。”
当然了,不远处就是法租界最繁华的商业街,到处银行大厦林立,这里便是所谓沪市的夜上海了,能看到霓虹灯下许许多多歌舞厅和赌场的招牌。
不过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随处可见坐着高级轿车的人,无论男女都衣着光鲜,能来这里消费的,只怕都不是平头百姓。
华夏大戏院就是一座戏院,只不过建得十分恢弘,能容纳几百人,演员们也通常是最有名最红的戏子和歌星。但是入场费很贵,一个人就十几块钱,因为档次高,所以价钱也高。
一开始李氏还抱怨了两句,嫌这里听戏太贵,可是一进场,她就高兴了,直说台上那个旦角唱得好听,连花样都新鲜,像是改了戏词的新编曲,好听多了。
可惜只有李氏是真心来听戏的,三姐和雪兰都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三姐指了指不远处,悄悄跟雪兰咬耳朵:“他在那儿。”
雪兰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位陈先生,他坐在距离雪兰等人不远的地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戏台。
三姐告诉雪兰,她这几天回家晚,其实是跟踪人家去了……
雪兰一开始听了十分无语,难以想象一个年轻姑娘居然去跟踪一个男人。
不过年轻姑娘都有犯傻的时候,尤其她喜欢这个男人,主动表白却被拒绝,钻了牛角尖也是有可能的。
“我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拒绝我,然后我发现他天天来这里听戏……”三姐盯着台上那个漂亮的青衣说,“大概是为了她吧。”
这个青衣叫白月兰,是华夏大戏院的台柱子,当红的四小伶之一,还能经常在报纸上读到关于她的八卦新闻呢。
三姐打量了那个女人很久,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见了才知道,果然很好看。”
雪兰也很佩服,台上那个青衣长得好美啊,一张小脸,巴掌般大小,双目如水,满是柔情,连声音都那么好听。她在唱《水漫金山》,演的正好是白娘子,一甩白色的水袖,简直像仙女一样。三姐也长得很漂亮,不过比台上这位就不如了,毕竟人家是学过戏的,无论身段和眼神,都有一种很特别的韵味,比一般的女人更女人。
“你怎么知道你前辈是来看她的?也许他就是喜欢听戏呢。”雪兰悄声说。
三姐摇摇头说:“他喜欢她……平时老写赞扬她的报道,每次看到八卦小报说她不好,他就很生气。”
就这样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三姐忽然跟雪兰说:“我真傻,来看这个做什么,咱们还是回家吧。”
雪兰看了旁边的李氏一眼,摇摇头说:“还是看完再走吧。”
三姐却已经坐不住了,起身对李氏说:“妈,我肚子不太舒服,咱们早点走吧……”
李氏已经看戏看入迷了,根本没注意两个女儿的低声嘀咕,反倒是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不只是李氏,全场的人都笑了。
雪兰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围,这个《水漫金山》是喜剧吗?怎么大家都笑了。
台上的白娘子和小青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忽然一位先生高声叫道:“昨天晚上叫|床叫太久,所以嗓子叫哑了吧,哈哈……晚上叫了,白天叫,上面叫了,下面叫,一天到晚叫不停,哈哈……”
这话一出口,立即引发了整个剧院的哄堂大笑,那位演白娘子的白月兰慌张的戏都不会唱了,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打湿了脸上厚厚的妆容。
“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纷杂的笑声,三姐的前辈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到了那个出言挑衅的男人面前。
“跟白小姐道歉!”他愤怒地说。
出言挑衅的男人是个非常硕壮的光头,他穿着一身绸缎长袍,吊儿郎当中透着一股子凶狠劲,他先是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冒出一个愣头青跟他呛声,接着他就笑了,那种非常不屑的嘲笑声。
陈友道正要跟他理论的时候,台上的白月兰却先一步发声了。
她匆忙跳下戏台,挡在了陈友道前面,给光头男人鞠躬赔礼道:“郑爷,郑爷,都是月兰不好,月兰在这里给您赔礼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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