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十一年(1568年)十一月十七日,京都大内里庄严肃穆,今天是年末大朝会的开催之日,每年的年初年末两场大朝会是朝廷里难得的大事,在这天公卿们要依照古例身着盛装出席朝会,哪怕朝会的具体意义已经不大,这一套规矩也依然坚持传承下来,礼法不可轻废。
其实朝会上公卿们也没有太多事,无非是歌颂天皇垂拱而治,天下清明海内升平,公卿们拽着文辞赞叹时代的美好,朝廷更好就是武家不怎么安宁,最近京都有点不太平,好在将军殿下又重新归来,让一切秩序恢复正常云云,反正就是变着法子夸赞足利义昭,把这位给夸的眉开眼笑非常受用,侧过脸小声告诉近侍记下这些公卿的名字,以后要好好看赏。
拔去关白只准许保留従一位内览的近卫前久,就坐在现任关白二条晴良的身侧,他的右手边正是二条晴良的大儿子九条兼孝,这爷俩一唱一和的没事就挖苦讽刺他一下,偏偏摄关家里还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公卿,朝中更是党羽尽贬不复当年的鼎盛。
面对二条晴良的咄咄逼人,近卫前久只有选择退让,这几个月治丧期几乎是以蛰居的形式,自从足利义昭得势以来,政敌二条晴良突然抬头对他展开打击,渐渐的近卫前久这个前任将军的小舅子已成昨日黄花,最引以为傲的足利义时又远在关东,他已经失去最后的立足之地。
帷幕后方天皇着内侍递来迁升诏令,朝臣们知道一年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二条晴良躬身而起双手捧着诏书立于台阶下,提高声音说道:“宣布赦令,源朝臣足利左马头义昭,迁従三位権大纳言,宜为征夷大将军!”
闻言公卿们欣然一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每年的朝廷赦令皆是朝臣们先沟通好报给天皇,再由天皇那边形成赦令下达下来,虽然这大费周章的繁琐仪式有点多此一举的意味,可这就是千百年来形成的规矩法度,形成约定俗成不可轻废的规矩。
公卿们纷纷侧身向新一任幕府将军发出祝福,足利义昭也一点不谦虚,得意洋洋的举着笏板向四方致意,侧过脸恰好看到劝修寺晴丰凑过来,笑呵呵地说道:“恭喜将军殿下晋升亚相,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可以号令天下武家为朝廷守卫天下了。”
足利义昭傲然说道:“在余的治下,天下一定会更加太平,横扫畿内不正是说明余的武功超凡吗?呵呵呵……”
骄傲的将军在宣誓自己的权威存在,公卿们自是得倍加奉承,二条晴良的心思也用在足利义昭那边,想象一下关白与将军联手称霸朝廷的美梦,就像十几年前足利义辉与近卫前久联手时的情形,这也是他曾经羡慕嫉妒恨的,却不想风水轮流转又轮到他来享受一把。
“藤原朝臣三条公宣,宜任従五位下侍从,藤原朝臣正五位下侍从西园寺実益,宜任従四位下左近卫権中将……”想着美好的远景就免不得有些走神,心不在焉的念道:“源朝臣正三位権大纳言、镇守府大将军足利义时,宜任従二位右近卫大将、右马寮御监……”
二条晴良念出这一条还没反应过来,朝堂上的公卿们却纷纷反应过来,表情尴尬凝滞着不知该怎么奉承眼前的将军,足利义昭握着笏板气的浑身发抖,颤声怒道:“纳尼?怎么会是右近卫大将,怎么会是右马寮御监!这一定是搞错了!错了!”
“啊!怎么会是……”二条晴良惊恐的甩手就要丢下诏命,临要脱手时又想起这是天皇的诏命不能丢弃,就这么尴尬的抱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公卿们惊恐的望着帷幕里云深不知处的正亲町天皇,却不知这位的心里到底在想写什么。
“时机终于到了吗!就是现在!”近卫前久躬身顿首,朗声说道:“陛下圣明,关东将军源朝臣义时公忠体国为天下表率,得蒙陛下曾金口玉言赞之,今日又蒙诏令晋升,想必是应当感激涕零,臣藤原前久愿下向远国传达诏令。”
天皇缓缓说道:“准藤原卿所奏。”
“不可啊!万万不可!”二条晴良慌忙出列跪伏于地,恳求道:“陛下圣明,自古以来右近卫大将为公卿所执不可轻授,自镰仓幕府初立,源二位赖朝公叙右近卫大将以来,这一职不是被我等公卿所掌,就是作为征夷大将军的特掌之职,右马寮御监也是征夷大将军的兼掌之职啊!”
近卫前久冷笑一声,义正词严地说道:“陛下何其仁德圣明也!又岂劳关白殿特别解释,官位昇叙绝非儿戏,当着朝堂上衮衮诸公宣布的诏令又怎会有假,关白殿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个……”二条晴良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焦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却毫无办法,近卫前久见他连诏令也不宣读,便请旨道:“启禀陛下,关白殿身体不适,就由臣暂代关白殿宣布下面的任命吧!”
“准藤原卿所奏。”
近卫前久就在二条晴良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把夺过诏令缓缓念道:“源朝臣中院正三位権大纳言通実,宜为従二位権大纳言……”
朝堂上的惊人变故令足利义昭倍感羞辱,若不是顾忌自己初为将军正值养望的关键时刻,刚晋升従三位権大纳言还不算高位公卿,更不敢轻易破坏年末大朝会的规矩,只怕他刚才就要当场发飙闹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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