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内心的不祥预感很快被证实。
这确实是一股很大的妖风。
城郭破败,街道萧瑟,建筑还留着大火肆虐后的焦黑痕迹,仿佛此地是一座毫无人烟的死城。沈棠骑着摩托入城,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走了许久,终于看到几道蜷曲的身影窝在废墟扒拉什么。她翻身跃下摩托,毫不迟疑地上前,欲凑近其中一人。
“主公——”
荀定神情紧张地看着沈棠。
沈棠摆手示意他不用太过紧张。
“我没事,只是看看。”
城中若是有能威胁她性命的存在,这座城池也不会半天不到就被攻破。沈棠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凑近老媪。这会儿天气还未彻底转暖,老媪身上穿着单薄夹衣,夹衣外层磨破,里面连填充的芦苇都无。露在外的肌肤长着冻疮,有些已皲裂,流出脓液。
“老媪,你这是作甚?”
老媪上了年纪,耳朵不是很灵光。
沈棠一连问了三声,对方也没什么反应,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躯在冷风中瑟瑟颤抖。她抬手将外衫脱下盖在老人身上,对方这才注意到沈棠,颤巍巍地扭过头来。
那是一双极其浑浊的眸。
待她低头看到披在肩头的衣裳,如梦初醒般跌坐在地,惶恐又害怕地向后躲。沈棠这才看清老人手上抓着什么,竟是一点点苔藓。沈棠抬手挥退荀定,示意他再离远一些,免得他这个大块头将人吓到。待对方情绪稳定:“老媪,可否跟您打听些事儿?”
老媪不知道沈棠来意。
沈棠道:“城中青壮去了哪里?”
攻城的时候,沈棠就细心发现守城的都是上了年岁的老兵,虽有武将守城,但都是实力不强的白发老将,入城之后更是不见青壮的身影。她内心隐约有答案,却不敢想。
老媪气息不稳,话语模糊。
仔细辨认仍能听出她说了什么。
她说:“走啦走啦……都走啦……”
老媪用浑浊的眸仔细辨认沈棠的穿着,见她穿得干净体面,倏忽双膝下跪,努力将长满冻疮而僵硬无法伸直的指节合拢,作势大拜,声泪俱下地向沈棠乞食。沈棠让荀定将食物拿来,老媪激动得想磕头,却被沈棠伸手拦下来:“老人家,别这样——”
拿到了食物,老媪却没有自己吃。
反倒冲不远处的废墟招了招手。
没一会儿,那里爬出来一道瘦小漆黑的身影,踉跄着走到老媪身边。老媪珍重地撕下一小块,喂到小孩儿嘴里。附近看到这一幕的人,也纷纷聚拢过来朝着沈棠跪下。
他们全是来乞食的。
当然,也有人目光凶悍。
只是看到沈棠身边人高马大的荀定,不敢造次。沈棠让荀定将干粮全部分了下去,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其他,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悄然萌生,同时也让她如坠冰窖……
这座城,恐怕真没有青壮。
只剩下老人和孩子。
不一会儿,徐诠骑马赶来,面色不太好:“主公,在我们抵达前,此地长官率青壮撤退,城中粮食财物全部被搜刮带走。临行前还放了一把大火,城中建筑焚毁过半。”
有些人家还藏了粮食,勉强能活几日。
更多的人面临弹尽粮绝的绝境。
身边这老媪刚才就是在找角落苔藓。只是她年老体弱,找到的也会被身体更好的抢走。徐诠来的时候,还看到有人在拆糊墙的泥巴,里面掺杂了芦苇干草,可以充饥。
沈棠被徐诠带来的消息冲击到。
她口中喃喃:“做的绝,做的够绝!”
沈棠以为敌人选择坚壁清野是为死守,尽可能阻拦他们前进的步伐。却不知对方做得更狠绝。带走青壮,留下老弱,城中弹尽粮绝。沈棠等人来得再晚一些,这座城池还有活人吗?她看着几乎上前哄抢食物,抢到就疯狂往嘴里塞的人,有些不敢想。
“永安,你去找你阿父,安排人搭棚施粥……”沈棠这会儿有些懊悔没将林风带出来,若是她在的话,粮食压力能小很多,但林风留在四宝郡又是为了棉花,难以取舍。
荀定道:“主公,咱们的粮食也……”
沈棠带出来的食物是充裕的。
之后还收到两批后方运来的补给。
但照当下的情况,粮食根本不够用。
沈棠不容置疑:“照做!”
荀定只得抱拳应声:“末将遵命。”
沈棠的行动并未瞒着三位盟友。
陶言啧啧道:“咱们的沈君子真是说到做到啊,只是不知道你有多少家业经得起这么浪费。”城中的老弱数量也不在少数。
这一张张的嘴,消耗可不比青壮少多少。青壮吃了食物还能替他们打仗,喂给老弱就是打水漂。陶言这会儿在拱火,巴不得沈棠拿出全部食物干这种没回报的蠢事。
沈棠的心情十分不美妙。
斜眼蔑视陶言:“呵呵,孝子贤孙也开始对你祖宗的口袋指指点点了?你祖宗我就是带进棺材,也轮不到你占半点儿便宜。不想你那豆芽菜再被踹,闭上你的后庭花。”
陶言铁青着脸死死盯着沈棠。
但他这次不敢继续挑衅。
被个脑子有病的傻子打了也是白打。
让沈棠没想到的是,她以为三个盟友都会冷眼旁观,谁知钱邕竟是第一个伸出援手。当然,他没出粮——钱邕这些年都是依附同窗章贺,章贺出粮出钱接地盘,他帮着对方打仗——基本是有一顿吃一顿,吃了上顿愁下顿。不过,他手头还是有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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