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横看竖看看不出来。
天色刚刚暗下来,王都主要街道都亮起了“灯”,人流密集地区更是灯火通明,从上往下看,犹如银河降世,璀璨无双。在王都凤雒,入夜后的人流甚至比白天还要大!
街上三不五时还有舞团热场。
茶肆二楼雅间,檀渟被楼下嬉闹动静吸引注意力,推窗往外一瞧,只见二十余名盛装男女在下面舞乐相和,缓慢前行,两边还有庶民聚众围观,不时爆发出笑声。人群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有,笑容洋溢,眉眼舒展。
檀渟诧异:“这是什么?”
祈妙的朋友圈可比她爹少了火药味。
她性情好,人缘更好,刚回到王都就有朋友找她出来玩儿,连最难抢的大热门新戏门票都是现成的。祈妙不想冷落了新朋友,在征求朋友同意后将檀渟也带了出来散心。
入夜后的凤雒对于檀渟而言就是另一个崭新世界,街上路边每一个活动都觉新奇。
仿佛进入一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
祈妙几个朋友凑到窗边往外瞧。
笑着解释道:“这是要上新戏了。”
每逢新戏首演,总要提前热场十天半个月,盛装伶人还会演绎几段新戏内容,绝对是最精彩的最勾人的,如此才能吸引看客花钱买门票。除了巡城表演,还有场下互动。
檀渟不解:“新戏?”
刚说完,眼前一花。
一朵红绸扎成的红花迎面飞来。
竟是稳稳落入檀渟怀中。
祈妙等人笑闹道:“梦渊好福气。”
这种互动活动可不是回回都能碰上的,拿到红绸的人不仅可以跟伶人互动,还能拿到新戏前排门票。热门新戏的门票数量有限,买也不容易。檀渟本不想下去,他不喜欢人多嘈杂之地,但抛给他红绸的人唤他“俏丽女君”,还问他能赏脸否下来……这……
众人才发现檀渟相貌优过盛装伶人太多。
檀渟:“……”
尽管不喜这种热闹拥挤的场合,但也不喜扫人兴致,他勉为其难翻窗,飘然落下。
人群当即爆发出如雷掌声。
“好身法!”
王都最不缺的就是随处可见的武者游侠,每天都能看到武者跟猴子一样在屋顶上蹿下跳,再加上康国喜欢让武者干基建,庶民跟他们接触多了,逐渐扭转武者只会动用暴力打家劫舍的战争机器印象。少了惧意,偶尔还会好心招呼他们到自家店内歇凉喝水。
檀渟何时见过这阵仗?
差点儿脚下一滑。
不过,美人儿就算失态也别有一番美丽。
檀渟起初还有些局促。
直到,他看到不可置信的一幕。
这一出新戏巡游刚结束,安静还没半刻钟,一声短促筚篥声响起,沉心细听,这道乐声仿佛撕破黑暗的那一道白光,一闪而逝,在灵魂深处激起点点战栗,连丹府文心都随之一动。短促前奏紧跟着便是浑然陌生腔调。
神秘、厚重、古老中透着几分欢快愉悦。
檀渟诧异:“又是新戏吗?”
行至窗边往外看——
他一眼看到人群中的沈棠。
祈妙一边上前一边解惑:“主上提倡娱乐健身什么的,入夜之后,有些地方会空出来让庶民休闲娱乐,一开始还让乐官奏乐,民众能和歌起舞。后来民间乐者多了……”
说着,她声音也停了。
显然也认出楼下人群中的主上。
主上容貌做了点儿伪装,不是熟悉她的人很难认出来。伪装后的她仍旧干练爽利,一袭内红外白的圆领袍在人群中相当扎眼。随着她脚下步履交错,身形游走间露出蹀躞勾勒出来的腰身。人群也注意到他们中间有个高手,自觉空出空间,沈棠扬眉浅笑,踩着乐点,提气轻身,纵身飞跃至承载乐者的马车车顶。
车顶多了个大活人,车厢却连摇晃也无。
由此可见,她对力量控制到了何种境地!
人群又爆发出一阵喝彩。
辗转腾挪,马尾发丝随着动作飞扬,不时露出那张明媚玉颜,张扬浓烈,脚下步伐看似轻盈飘逸却透着蓬勃阳刚的顽强生命力。不少人竟是看得入迷,更多人被其蛊惑。
在这种热闹氛围下,不由自主加入进来。
待沈棠稍作尽兴,径直夺走乐者手中筚篥。她额头冒着点点热汗,冲乐者露出张扬灿烂笑容:“听公西仇说公西一族都能歌善舞……歌我是听到了,这舞不如露一手?”
其他乐者听到筚篥停下,默契改了更欢快的调子,即墨秋仰头看着沈棠,青年白净面庞并无波澜,唯有那双眸子盈满不加掩饰的仰慕热切以及顺从:“恭敬不如从命。”
即墨秋相貌与公西仇很相似,但兄弟俩气质却截然不同。或许是性格缘故,公西仇比即墨秋气质更有攻击性,仿佛一朵带毒且颜色浓艳的花、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心情一个不爽就能暴起伤人,同时又对武道有着惊人的坚毅韧性,可远观不可亵玩,敢玩他就敢咬;即墨秋相较之下多了些温润无害,但要是轻率下了结论,那就大错特错了……
沈棠也见过他一袭武铠,临阵对战的模样,赤红武气爆发,红缨飞扬,炽烈如日,杀气染上眼角眉梢,同样不可小觑。他的刺是没有公西仇那么多,但握着同样会扎手。
青年闪亮眸子一瞬不瞬看着沈棠,清澈到能映出她整个人影。与他对视瞬间,心头猛地生出一个古怪念头,这一幕莫名很眼熟,仿佛、仿佛同样场景,她曾见过无数遍。
沈棠的舞步都是随心而起,随心而止。
踩着乐声,没有固定的章法,似一阵风穿梭大街小巷,捉摸不透。相较之下,即墨秋则不同,青年的舞步起初还有些拘束生涩,举止之间更像某种神秘仪式的古老祭舞。
一步一舞仿佛在讲述什么。
沈棠看不懂,但就是觉得有意思。
起初还能笑着欣赏。
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
心口位置不知何故传来阵阵刺疼,回神低头仔细去探寻刺痛来源,那种错觉又荡然无存。待沈棠回过神,一眼便看到即墨秋盈满关切的眉眼。沈棠问:“你跳结束了?”
即墨秋不知何故,神色似有落寞。
“还未,只是看殿下走神,似有不适。”
沈棠放下虚捂胸口的手:“哎,不知是不是‘子虚乌有’同时运转太吃力缘故……刚刚觉得心口有些痛,像是被人捅了一剑,说是一剑也不对,那种触感不像是冰冷金属……倒像是,有点儿像……木头椽子……”
即墨秋闻言,彻底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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